


今年是华君武先生诞辰110周年,6月13日也是华老去世15周年。
华君武先生和文汇报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他最早在文汇报刊发的文章,是1949年10月31日的《东北来鸿》。

信的末尾说:
黄酒有什么吃头,还不如白干好喝,何日见面先和你碰上几杯。现在喝酒也有进步,快醉时就不喝了,也不常喝,因此也不闹酒疯了。
但是很快,11月17日,我们又刊发了华君武的《关于“东北来鸿”的一封更正信》:
贵报“人民美术”刊登华君武署名的“东北来鸿”是我给米谷同志的私人信件,米谷同志没有告诉我就在报上发表了。其中有些意见是很片面的,因为当时是就问题论问题,有些意见也欠深刻考虑,因此发表了就不大妥当,因此要求贵报予以更正和补充……
1993年8月29日的《文汇报 笔会》,刊发了华君武的《音乐与我》:
我有些和音乐活动有关的笑话,证明我和音乐无缘,所以到底还是干了漫画。
1938年我到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1939年大批干部和学员到前方去,当时冼星海是《黄河大合唱》的指挥,合唱队员也走了一部分,因此冼星海就要从留在延安的师生中再找些人补充,我居然被选中了,还是唱的男低音,也练习了很多次。有一天合唱队要去参加欢迎邓宝珊(当时国民党的甘肃省主席)的晚会。地点是在南门外的一个土戏台上。平时我还可以唱两声,但第一次上台看到了台下那么多人头,就紧张起来。尤其冼星海站在面前环视大家的时候就更加慌张了。那天唱的是《黄河大合唱》,冼星海举起指挥小棍,意思是要大家集中注意力,但是我误以为是要唱了,第一句是“嗨……荷爱唷”,别人都全神贯注,静静等候着,只有我一个人憋足气力喊了出来,当我发现错误时,只见冼星海很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眼光的力量。当然冼星海也没有批评我,因为不是我去报名参加,而是他吸收上我的。但从此以后我也不去上台唱歌了。
第二件好笑的是我为京戏(那时称平剧)拉胡琴的故事。我在初中时就学会拉京胡,但只是为清唱伴奏,倒也拉了几年。我到延安去的时候,1939年鲁艺成立平剧组,阿甲、陶德康、任钧都是当时的演员,他们是真练过戏的。当时没有拉京胡的,当时鲁艺俱乐部里有一把京胡,我曾拉过几次,被他们发现了。“蜀中无大将,猴子也称王”,就拉我去参加排练。我虽会拉西皮二簧,但我没有上过台,不懂锣鼓点。打鼓的陈冲,有时见我忘了,就用鼓槌子在我后面捅我一下,直到现在,作家冯牧常拿这件事开我的玩笑。我记得音乐家刘炽那时是打小锣的,现在已经去世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副院长陈叔亮是打大锣的,他们有时看戏走了神,忘了打锣,急得陈冲用拳直打自己脑壳,也不敢批评,因为打锣操琴的都是请来的,惹急了别人就不干了。我拉胡琴拉了两年,后来正式成立延安平剧院我就退伍了。进城以后因为工作很忙,已经有五十年不拉了,但胡琴还藏在贮藏室里。1980年我访日,当时华侨聚会要我表演,我居然大颜不惭上了台,不想年久不拉,手指上的老茧都消失了,手指也不灵活,拉了一段曲牌《夜深沉》,我自己也不相信会拉成杀鸡杀鸭的声音,因此张乐平说我丢了代表团的脸,这是一点也不错的。
我也喜欢听交响乐,但水平不高,不懂其中奥妙,1958年我去伦敦访,当时有一位十分古板认真的英国水彩画家理查德卡来因老先生请我和米谷去听音乐会,但是卡先生不请我们的翻译。我当时的英文比现在好些,但也只能说些生活上的用语。开场以前卡先生就和我介绍关于交响乐曲上的一些情况,并且要我一段段地向米谷翻译。本来我的英文就不好,这时又夹杂许多音乐术语,就更翻不出来,他叮着我要翻,我只好对米谷说:“卡老头一定要我翻,我翻不出,我和你说些别的话,你就不断点着头,表示已经懂了。”就此蒙混过关。
我喜欢京剧、评弹,听熟了的交响乐,我最喜欢法国拉威尔的《波莱罗》。现很少听到好的歌曲,尽是一些沙着嗓子喊叫的流行歌曲,我就不听了。
为什么我们的音乐家不能经常创造一些好听的歌呢?
文末附了一则“编者手记”:
华君武先生知道我们要刊出他的这篇文章,在来信中又说了这么一件事:“此文在《音乐爱好者》发表以后,音乐家李群(李焕之同志爱人)对我说,当时她也参加了那次演出,也听到了那声大吼,但不知道是谁喊的,现在才明白是你。”半个多世纪过去,华君武的一声吼,让人至今还能回忆起来,可算艺坛一趣事。
1998年7月28日的《文汇报 笔会》上,有一篇图文并茂的“老猫钻小洞”:

小时候,教科书里有一篇说大科学家牛顿的课文,说他养了一大一小两只猫,也为它们进出开了一大一小两个洞,大概是说大科学家也有发懵的时候。我现在想小猫可以走小洞、大猫可以走大洞,老猫又走什么洞呢?打个比方,我现在已经是一条83岁的老猫了,老年社会已经到来,不管老猫喜欢不喜欢,到时就得进去。
老猫首先视力就要减退,现在许多报纸都已经改用新6号字,首先是《新民晚报》,过去是我必读报纸,现在吃不消了,只好看看标题。近年许多大报也采用这种“蚊头小字”,文章越写越长,字体越来越小。就以近日(7月12日)《文汇报》为例,八个版面,“蚊头小字”占其五,那天《笔会》有篇杂文《重提帕帕拉兹》,其字更小,蚊子幼虫称孑孓,只好叫“孑孓头小字”,费劲读完此文,赶紧闭目养神。
报纸常说中国已进入老年社会,但衣食住行不利于老年人的事还不少,甜食过多,新潮衣服太多,高层楼房电梯常坏的也多,公交车里老人站的太多,有些是可以克服的,我爱吃冰淇淋,咬牙不吃就是,但报纸是精神食粮,不看不行,不看就成了瞎老猫。小猫原本可走小洞,也可走大洞,这是小猫的优势,大猫可以走大洞,老猫看新6号,犹如走小洞,出不去了。
只好希望中青年编辑多发恻隐之心,手下留情。

选自中国美术馆“生活拾趣——纪念华君武诞辰110周年作品展”(2025年6月7日-17日),下同



